周大宏

老王從戰(zhàn)場上退下來，就在鄉(xiāng)里小學(xué)教書。課一上完，便扛起鋤頭種地。老伴是土生土長的農(nóng)民，一手拉扯大五個兒女。老王退休后，老兩口搬離老屋，在城郊租了間民房，天不亮就出門撿垃圾，日頭落了才回家，日子像檐下的風(fēng)，自在得很。

一晃又是二十年。

那天老伴等公交，剛站定就栽倒了，再也沒醒。老王送她走時很平靜，沒掉一滴淚。

八十多歲的人，衣服洗得發(fā)白卻干凈整潔，走路仍帶風(fēng)，坐姿昂首挺胸。兒女要接他去自己家里住，他不肯，仍守著出租屋撿垃圾，日子照舊。

半年后，他咳血不止進了ICU，醫(yī)生也沒了法子。他昏迷中總念叨：“回老家?！眱蓚€兒子叫了救護車連夜往鄉(xiāng)下趕。車剛進村，老王喉嚨咕嚕兩聲，竟睜眼瞧了瞧窗外的大山。

到家清醒些，他把兒女叫到床前：“存折里有百多萬，是退休金和撿垃圾攢的。你們平分，抓緊去城里付首付買房?！?/p>

五個兒女驚得瞪圓了眼——沒想到一輩子摳門的爹竟攢這么多錢。去銀行一查，每人能分二十多萬，在縣城能全款買房了。

回到老家，村衛(wèi)生員每天堅持輸止血藥和營養(yǎng)液，他的病竟慢慢好了。

兒女鐵了心不讓他獨居，好說歹說勸動了。但他不愿去女兒家，只肯在兩個兒子家輪住，一家一年。

可老王閑不住，仍撿垃圾往家?guī)В瑑号偘櫭肌?/p>

這回輪到小兒子家，門鎖換了指紋密碼鎖。老王對著亮閃閃的面板摸半天，指節(jié)敲得咚咚響，末了念叨：“城里熱，不如老家院壩有風(fēng)?！边€是回了老家，一個人住著，常凝視遠山，搖蒲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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